自打蒸馏装置险些出事儿,孙立安就老实多了。如今,我的眼前还时不时浮现出玻璃渣子血红刺猬的画面。
我是单位的安全小组长,孙立安给我起绰号“膏药”,意思是管安全管得像块膏药一样。
孙立安也让我头疼有加,这人就像我的“连体胎”,打幼儿园起我俩就在一块儿,上学十几年同一个班,工作也同一个组。打小我就看他爬树坠落摔断胳膊,游泳淹得像是只鼓足了气的青蛙。以至于现在,我每天都在担心他进厂安全帽帽绳弄紧没?工作服扣子系没系好——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就拿原油蒸馏加热来说,对于热得像一个火球似的不锈钢蒸馏釜,孙立安有时操作用块抹布隔热了事,我就像跟屁虫一样举着隔热手套到处找他。就见他拿块抹布把蒸馏釜一放:“净瞎操心,这不好好的!”我冲他大吼:“你敢担保你天天都没事啊?”
这一天,孙立安又习惯性地卷起了袖子,我批评了他一顿,袖子放下来了,把防毒面具也给戴规范了,但他收拾齐备之后,还不忘回敬我:“膏药,我又闻到你的味道了。”
“膏药,”孙立安在蒸馏装置前喊我:“我们把装置的温度升高点,这都老半天了,温度还不动弹。”
“组长说了,这次原油含水高,不能把升温速率提快。”
“没事的,我坚守岗位在这儿看着呢,一发现异常,我就立马降温。”
“不行,摸不透的油千万别乱动。”
“膏药同学,你啰不啰嗦?咱们什么时候出过事?”
可事情偏偏那么不凑巧,温度却毫不犹豫地长翅膀一样要飞了上去。就在孙立安进到装置前查看组分馏出情况的同时,我的眼前仿佛出现这样的场景:原油从釜顶喷了出来,连油带烟,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,还有大部分玻璃管也震碎了,孙立安随即如同一个玻璃渣子制成的刺猬……
“孙立安,快出来!”装置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来一瞬间,我立刻冲过去,把釜外罩掀开,冷却水打循环,并迅速关掉电源,事故没有发生。孙立安呆若木鸡,磕磕巴巴:“这油……怎么……温度升这么快,幸亏你反应及时,不然我……”
我硬压着突突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,装作淡定的样子甩给了孙立安一个背影。
这天,孙立安打开快递,盒子里是只晶莹透亮的玻璃刺猬,刺尖尖的挺扎手。我在盒子后面冲孙立安笑得呲牙咧嘴:“看见这刺猬,我就仿佛看到你满身碎玻璃渣子,像一个红色的刺猬。”孙立安一字一顿地说:“膏药,以后你尽管狠个劲儿唠叨我,但我决不会去当玻璃刺猬。”(毛冬梅)